[弘杨] 孤独星球（下）
*OOC/外星未知种族小高 × 落难星际舰队成员小黄/没有科学依据的太空故事
*1975等其他湖人提及，不打TAG了
9.
密不见缝的岩石在碎响之后轰然松动，洞穴的岩壁之上豁然露出一道裂隙，高杨穿过这道窄门，洞穴之内还有洞穴，就好像在这山洞的外面，星星之外仍有星星。
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洞穴的中心，随手按动什么东西，洞室登时被荧荧蓝光照亮。光线交织影像，半透明的投影界面倏然在室内空中展开，一行文字闪现：
系统提示——「地球」是您近期访问次数最多的目录，是否继续？
全息投影一路展开，旋转的蓝色星球在空气之中被放大，展开，解构。高杨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洞室正中，被一片变换展开的资料物象发出的蓝光包围。高杨的时间概念向来已经模糊，他不确定这台由往来旅客留下的电子星际资料簿是属于什么年代，资料也许有点旧了，那些影像和图片上的地球和黄子弘凡的描述并不完全相符，但他认得出黄子弘凡曾经神采奕奕地同他描述的那层层蓝色屏障。他没有告诉黄子自己早就看过地球的模样，只是在认识那个聒噪的小朋友之后，这个目录被打开的频率直线提升，被查阅的内容也千奇百怪。不过他今天要来查什么铜人来着……黄子弘凡今天笑岔了气同他说王晰拒绝选择橙色作为制服配色并以阿云嘎为反面教材教育手下船员肤色黑就不要穿橙色，看起来像十八铜人……这是什么东西？
他噗嗤一下笑出来，在满室幽幽蓝光里又觉得自己很诡异。他想大概某个小朋友知道了会说：“老大爷，你最近变活泼了哈。”高杨不需要睡眠，在漫长时间长流里的无数个夜晚，他大可以翻看无穷无尽的星际资料打发时光，或者漫无目的地在这颗荒星之上彻夜游弋，直到天光亮起。可现在他习惯性地要想起什么人，想起被他长开长手长脚牢牢圈在怀里，毛茸茸的头顶蹭着他的脖颈。可他也知道，也许这不会是永远。
高杨走出层层洞穴，站在山外远远地看着大地另一端的黄子弘凡还在他的飞船上下修检着什么。头顶夜色深沉，群星闪烁，璀璨却寂静，他大概是以为高杨已经兀自休息，便毫无顾虑地争分夺秒，和他毁坏的飞船斗争。每一天，每一天，他背着高杨花在修检飞船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黄子弘凡想要修好的也许从来都不止是那些零碎部件，高杨心知肚明，他又怎么看不出来黄子弘凡在动力设备上花的心思，那些插科打诨、闪烁其词，他怎么会不明白？他知道黄子弘凡在暂住的洞室里用石块在墙壁上刻出一道道划痕计算他在这颗星球上度过的天数，用锋利的棱角画出白线记录他所了解到的关于这颗星球的点滴，他知道这个地球少年在无数个未成眠的夜里曾睁着眼睛彻夜坐在被他写满公式的石壁面前寻求返航的可能。他想也许黄子弘凡比他清醒。他想自己也许一直都明白，一直都应该清醒地明白，却偏偏越过了边界，试图留住一颗注定要呼啸着离他而去的星星。
这颗星球已经全然复苏，草浪和苍郁挺拔的树木从原野一路盘上蜿蜒的山脉线，他们浪掷一个又一个无所事事的白昼与夜晚漫无边际地游荡其中，不知疲倦地索要拥抱，交换亲吻，耳鬓厮磨。而山泉汇成山下巨大的湖泊，明净如同晴朗的冰面，倒映天光，表里俱澈。黄子弘凡苦恼于被巨湖挡住了原先环游星球的通路，却被高杨推着走上湖面，石阶随着他迈进的脚步逐一浮出水面相迎，如同起伏的琴键。黄子弘凡兴奋至极，快走几步之后恶作剧一般猛刹，差点让走在身后的高杨一头撞上。他阴谋得逞一般一把转身把人拉近，呼吸和落下的吻一样缠绵，初识爱意的少年好像在第一次学会亲吻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再实践，沉醉不知归路，只想渴求更多，他被突如其来的春风唤醒包缠，也要用万千爱意缠绕他的爱人。高杨任由自己沉进他的呼吸，回应他的亲吻，回应他的双手，好像抓住水面上最后一抹尚未消逝的日光。在万顷如镜的蓝色湖面之上，数亿星辰隐匿的穹顶之下，他们是那么渺小，却又是那么唯一的存在。
高杨忍不住地想，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一吻之后会不会就是永别。
于是他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个暗中注视着黄子弘凡为修复飞船的动力系统而殚精竭虑的夜晚走了出来，迎着男孩错愕的目光走向他。
“杨儿？”黄子弘凡的手不知道该松开工具还是该攥紧工具，不知道是应该伸手碰一碰高杨还是根本不能够触碰到他。
高杨就那么站在飞船下，没有笑意。他肩头落满星光，却好像冷清得流泻了万年冰河。
“你还是要走，是吗？”
他冷酷地站着，好像乐于看眼前的人半张着嘴手足无措，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嘴角弯起的苦涩弧度，却不知道眼里的悲伤已经大过潮水要把黄子弘凡淹没。他大脑空白，只剩自己的脚带着躯壳转身离开，黄子弘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扔了东西追上来，拽住了他的手。
“杨儿，杨儿你别生气。”黄子弘凡拦住他，“你别生气。”
高杨冷冷地打断他：“我为什么要生气呀？你也本来就没有说过要永远留在这里。”可你明明说过“来日方长”的，他想。
黄子弘凡拽着高杨的手，急得跳脚：“杨儿，我真不是要瞒着你，你看这能不能修好还不一定不是？我是想，这么多工具，用过没用过的都试试看说不定呢对不对？所以我想等有把握了就告诉你，我想修好它，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回地球……”
黄子弘凡感觉到高杨的手明显地僵住，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清：“杨儿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跟你商量，可是我又想你会不会不愿意，毕竟你是这个星球上的人，但是我想带你回去看看，如果你愿意我们也能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你不是一直好奇那个站在海岸线就可以看深空的星球……”
高杨的呼吸猛地一滞，好像和语言理解能力同时丧失殆尽，他被巨大的空白包围，再听不见黄子弘凡说一个字。他宁愿黄子弘凡要一个人远走高飞再不回来，也不能够看到他在自己的返航希冀里加上他高杨的名字。宇宙好像在那一瞬间碎裂开，黑色的碎片向高杨缓缓落下来，它们那么轻，那么轻，可是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当他重又学会呼吸的时候却只感觉每一次吐息都像是把碎片揉进了每一根神经和脉管里。
他不动声色地挣开了黄子的手，看到对面的人慢慢愣住，听见自己艰涩的说话声，轻得好像发不出声音：“你不用带我走。”
愣住的黄子弘凡看着高杨向后退了两步，好像要和他之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他猛地回神，赶紧连跟两步：“杨儿，高杨，是我不好，真的，我应该考虑你的感受的，该提前跟你商量的……”可是高杨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你修得好也罢，修不好也罢，黄子弘凡，你都不用带我走。”
黄子弘凡更困惑了，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可是高杨的反常让他陡然警觉。他不管不顾地追上高杨，拦着他不肯放：“高杨，你怎么了？高杨？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高杨你别不理我高杨，你跟我说说啊高杨……”
高杨有些恍惚，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哎你别走啊？你救我一命我还没谢谢你呢？……哎，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黄子弘凡，你呢？”耳畔黄子弘凡挥之不去的追问和他第一次遇见这个小朋友时他那锲而不舍地追着自己的呐喊声重合了，如回声一样迭起的声浪把他整个人绞作一团。高杨猛地停了下来。
黄子弘凡以为自己终于捞得一线生机，可还没来得及转到高杨面前，却只见他转向自己，眼睛是那么那么悲伤，好像宇宙里一汪蓝色的湖：“黄子弘凡，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带我走不会有任何好处，明白吗？
“你记得你之前问我，曾经到这颗星球上的地球人去哪儿了？我告诉你他在此终老一生，是我骗你的。他死了，是我杀了他。”
湖水掀起了滔天巨浪，明亮旋转的星系在刹那间长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黄子弘凡愣在原地。
“他背信弃义，要暗中离开这里，被我发现了，我杀了他。
“现在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能修好飞船，随你离开去哪里。但是你知道你不用带走我了，我的手上沾着血。黄子弘凡，我不值得，你明白了吗？”
高杨的手在身侧剧烈地颤抖着，黄子弘凡好想握住他的手，却像钉在原地般一下也动不了。他甚至不能迈开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杨异常决绝地转身，他的背影竟如同消逝的幻象，在黄子弘凡不可置信的眼睛里缓缓淡去。
10.
高杨消失了。
黄子弘凡在那个晚上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高杨。哪怕眼前的星球已经一改荒寂，生机重振，可他却还是觉得这里空旷得浑如被宇宙遗忘。他曾经花了一整天走遍整个星球，却还是找不到高杨的影子——他忽然意识到，在他与高杨认识的日子里，总是高杨准确无误地找到他，而他却从来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到高杨。这是高杨的星球，只要他想，他就有千千万万的办法让黄子弘凡无法找到他。可那晚高杨的话和他那时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在黄子弘凡眼前闪现，让他看不清眼前的零件和线路，脑子里胀满记忆和颜色的碎片。可他不怕高杨会对他痛下杀手，他只是想见他，听他解释，或者让他听自己解释。他觉得自己像一副缺了块的拼图，高杨的到来完整了它至关重要的一环，却又转瞬即逝地将它抽离，他像是被退却的潮水遗忘在岸上的人，茫然又疲惫。他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家，有点想舰队里那群傻瓜，要是嘎子哥和大龙哥在，自己大概也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他弄丢了家园，也弄丢了爱人，在这该死的驾驶舱里捯饬了不知道多久没有一点进展，黄子弘凡没来由地暴躁，心猿意马地把手里的工具丢进舱里，翻身落地，靠着飞船外壁仰头发呆。
他眨眨眼睛，竟然真的看见高杨，高杨从翻滚的草浪尽头向他的方向走来。是幻觉也挺好，黄子弘凡想，他真的好想高杨，特别特别想，他舍不得眨眼舍不得呼吸，生怕吹一口气就让幻觉消失。幻象里的高杨越走越近，最后在黄子弘凡跟前停下了。“跟我来。”他说，看不清表情，可声音清晰又真实。
黄子弘凡触电似的跳起来，眨了两下眼睛，满嘴的话堵在喉咙，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碰碰高杨，看看他会不会消失，也好想抱着他，把自己的下巴埋进他的肩膀，他满心的委屈说不出来，蠢蠢欲动的手最终没伸出去，只好僵在原地，看着高杨走出几步以后回头看他，这才拔腿跟上。
黄子弘凡看着眼前巨大洞室里停着的飞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跟着高杨穿过曲折的径道，也不知道高杨是否按动什么机关，几如一体的岩石忽然裂开缝隙，黄子弘凡才知山体之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洞穴，此前高杨带他去过的储藏间不过是其中之一。他绕着这艘飞船一圈一圈地转，手指摩挲过它的外壳，真实又冰冷的触感让他不敢置信：“领航者第三代……是最后一批在役的领航者型号飞船……我天，高杨，你怎么搞到的？”
可是高杨依然站得很远，昏暗的光线里，他看起来只剩一个薄薄的冷清影子。黄子弘凡蔫地收了声，他走向门边，试探地喊：“高杨……”
“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飞。你自己看着办。”高杨的下巴微微抬着，黄子弘凡忽然发现他完全不笑的样子竟也冷冽如一把刀。他没有给黄子弘凡追问的机会，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11.
黄子弘凡用力伸展了一下脊背，听见黏成一团的骨头一节一节展开的声音。他修检领航者号已经不知几天，这个型号的子舰飞船虽然已经濒临退役，但他也不算陌生，上手很快。只是这艘飞船熄火数年，还残留着上一个使用者留下的损毁，黄子弘凡花了很长时间修整，却还是没有把握。他跳下船舱往山外走，想要用新鲜空气清醒一下脑子，眼睛却在适应了光亮之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再见高杨。他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对着远处苍茫的暮霭天光，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黄子弘凡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在高杨身边坐下。
“你要走了吗？”高杨问，眼睛依然看着前方。
黄子弘凡没想到高杨会先开口，他看着高杨好一会儿，把头转开：“没有。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吧，我没把握能让它飞那么远……通讯器也还没全修好……”
他声音低下去，有点欲言又止，半天才好像蓄满了勇气，犹豫着开口：“杨儿，如果我说，我是真的想带你回去，你愿意跟我走吗？”高杨瑟缩了一下，可下一秒他的手被黄子弘凡握住了，炽热的、滚烫的掌心把他的手腕紧紧地握住了。
“如果你是因为，觉得自己杀过什么人而觉得自己不是好人，不该跟我走……可是，高杨，我知道这里肯定有什么问题，你愿意跟我说吗？如果……你是因为真的不愿意离开这颗星球，我会尊重你的意见。”高杨没有转头，但他听见了身边的小朋友颤抖的深呼吸，“我知道，可能我们俩的故事，就是从我吻了你那一天开始失控了。可是高杨，我不后悔。就是……”
他没有说下去，低下头别过视线，手却扔紧紧握着高杨的手腕，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阿黄。”他听见高杨这样喊他的刹那猛地抬头，撞进了那双他第一眼就跌进后来再也没有办法忘记的漂亮眼睛里，“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颗星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我这一辈子是都要永远待在这里的。”
“什么意思？可是你不是也去过星带里的其他星球吗？你上次说的那些……”
“这副躯壳可以短暂离开这里，但也仅限于星带以内，而且在一定的时间里必须要返回。”高杨垂下眼睛，眉峰蹙成一团，却还笑得很轻，“我和你……大概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不可能留得住你。你应该要回去的，你很想他们吧？你的哥哥们、朋友们、老师们，对吗？”
他没有告诉黄子弘凡，他一直都知道黄子弘凡暂住的洞室的石壁上用石块一笔一划地刻着舰队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也没有告诉黄子弘凡，在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曾在黄子睡着的时候用一柄万能起子打开过坠毁的飞船里的黑匣子。在被万能起子修复的黑匣子断断续续的信号里，他看到了飞船坠毁前的最后记录。
高杨认得出屏幕上跳动的最大金色光点是这艘飞船自身，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同色的稍小光点，而在另一边，一道红色光路如蝗虫过境一般掠来，进而细化成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点。
宇宙海盗。高杨想。
金色的光点很快被红光包围，紧接着是激烈的交火，屏幕上不断弹出确认指示，如同炮火撞击着高杨的瞳孔。突然，最大的金色光点改变了航行。系统显示里的飞船的航行轨迹复杂又迅捷，坐标飞快地闪动，几乎令人眼花缭乱，而与此同时，精准而敏锐的攻击依然源源不断地从这艘飞船上发出。高杨想象得到年轻的执行官锋利又专注的眼睛，锋芒毕露、睥睨一切的笑，还要振臂高呼“bravo！”。但高杨慢慢注意到，金色光点飘忽不定的航行轨迹实际上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性，细密的红色光点逐渐向这个方向倾斜而来，而金色光点依然在不动声色地朝后面的方向滑去。高杨的心猛然收紧了，它在吸引火力，转移视线，把红色威胁们的注意力牢牢攫在了自己身上。
红色的警告开始在屏幕上弹出，左翼损伤、左侧推进器损伤、右三涡轮失去响应……越来越密集的警告，节节后退的航向，能源即将耗尽，最后一记重击之后，坐标剧烈震荡。银色的飞船堪堪擦过小行星的间隙，向死亡星带的内部失控地撞去。
系统向外发出的最后讯号，是加密频道里一条语言消息。
年轻执行官的声音穿过沙沙的干扰，逐渐清晰起来：“超儿，你现在怎么样？安全了吗？你绝对要骂我自作主张，但好歹总比两个人都陷在里面来得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条消息，但愿能吧。呃……我可能得长话短说了，虽然这对我好像有点难……超儿，我可能回不去了，现在这个飞船吧，情况有点严重哈，老天保佑这个通讯器好像还能用。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我屏黑了，我可能……马上要下线了。它现在有点不受控制你知道吧，就，你记得我们以前还在梅溪湖训练的时候做的失控模拟吗？……不说这个我可能来不及了。我可能真的见不到你们了……我不后悔，哥，真的，只是有点舍不得。让梁朋杰别哭哈，噢，我欠方书剑的饭可能是还不上了……哥，替我向嘎子哥和大龙哥问好，还有凡哥、川哥、蔡蔡、咱们舰队所有人……哦记得回去告诉佳哥我很想他，还有光哥，还有Henry，啊，记得帮我谢谢廖老师。……我爱你们。”
高杨关掉了黑匣子，长久地沉默。他一直知道储藏室里有一架旧式的飞船，可此刻出现在脑海里的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太刺眼，像刀片划破了他为逃避和隐瞒编织的全部幻象。他不会是黄子弘凡的岸，属于宇宙长风的少年不会在一个港口永远停泊，他注定要张帆远行，只留下曾经到来又转瞬离去的航迹，在星尘之间——这段时间真的太短了，在高杨以亿纪年的漫长的人生里真的就好像一瞬，好像一场梦，却好像把所有的爱恨都高浓度地压缩到了这短暂的一瞬，让他不能呼吸。他棱睁着，大口大口地喘气。
“可是，高杨……”是啊，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不能生在地球时代呢，他们为什么不能是地球时代的一对恋人呢？黄子弘凡好像要说什么，可是却摇了摇头，更加用力地握紧高杨的手腕。他看到高杨深呼吸，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开口：“那个人也是出了事故坠毁在这里，我救了他，给他提供食物和住处，带他参观这颗星球。我们相处得，也算是友善吧……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他暗中向外发射信号，和一个宇宙情报贩组织联系。”
没有前因提要，但黄子弘凡知道高杨在说谁，他屏住呼吸听下去：“他把这颗星球上他了解到的所有信息卖给他们，地形、植被、矿产、全部的资源……大概，利润也不低吧。”何止是不低，黄子弘凡想，他们舰队也曾多次和类似的情报贩子交手，一颗资源丰富的未开发星球的价值是难以估量的，情报贩子交付金钱获取信息，永远不会是亏本的那一方。后续的开发——毋宁说入侵，带来的效益会被狡猾的宇宙黑商牢牢把握在手中，而对于这颗星球来说，也许是致命的威胁。
“我知道他要在什么时候偷偷离开，他们定好在小行星带外围碰头交易。那天晚上，他的飞船在穿过大气层的同时被大气的高温烧成灰烬。”
黄子弘凡的心跳猛地一停，进而疯狂震荡。他看着高杨的眼角舒展出一个半带自嘲半带悲悯的笑，他曾经那么喜欢看高杨笑，可现在他却希望高杨不要笑，那样的笑要让黄子弘凡的心都碎成一地了。可是高杨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见过因为自由开发竭尽而死的星球，他们被野蛮地破坏、榨干，最后变得很苍老，很憔悴，破碎得不成样子。你记得那颗有很美的光环的星球吗？他死的时候还很年轻，没有比现在的我大多少。有一天一群外来的殖民者突如其来地占领了他，他们让他千疮百孔，让他痛苦，生不如死，他最后选择自己炸开了自己，和那群入侵者同归于尽。就一瞬间，全都没有了。
“还有一个星球，很小很小。她是一个小姑娘，非常爱美，每天都要在头发上戴很多星星。她的星球表面就像钻石的切面一样，永远都是闪闪发光的，在光面下面的岩层里全部都是矿石。……她后来被偷走了，我不太了解是什么种族，一整个星地偷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黄子弘凡慢慢睁大了眼睛，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从高杨的话里他好像渐渐意识到了什么，明白过来什么。地面上莫名消失的石座、曾经荒凉得近乎诡谲却又突然改变气象的星球表面、高杨闭口不谈的星星的死亡、和这颗星球一起诞生的高杨……他好像正慢慢理解曾经所有的不可解，这个巨大的谜团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他迫切地想要确认，一刻也不能再等。他一把拽住了高杨，逼近他那双漂亮的藏满了宇宙迷题的眼睛：“所以，高杨，你……”
话音未落，高杨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一样猛然站了起来，黄子弘凡一愣，急忙跟着一起站起来，只看到高杨周身悚然的警觉。他顺着高杨的目光往上看，在已经黑透的夜空里，有高速移动的光点峻急地闪烁，在静止的群星之中也格外明显。
他转头看向高杨，高杨也正看向他。黄子弘凡心领神会转身冲进储藏间搬出一台远视探测仪，操作数下，屏幕上登时出现不断放大的模糊影像。黄子弘凡神色凛冽，声音如坠冰点：“是宇宙海盗。”
影像转向被步步紧逼的一侧，是标志性的舰船外形和图标：“阿开亚星系的商船。他们是宇宙信用最高的商队。”
空气沉默数秒，黄子弘凡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说话间，交火的双方已经在激战之中无知无觉地进入了死亡星带，愈来愈向他们的方向逼近——黄子弘凡一时竟不能分辨到底是对方在靠近他们，还是他们在靠近对方。
下一秒，脚下的土地猛然一震，黄子弘凡一个趔趄，如同站在一架轰然启动的大车上。他急忙转头看向高杨，却只见到锐利的眼尾，压下的上目线如同风暴之前天际卷来的乌云线。脚下的星球如同山顶的巨石，向前方轰轰滚去。
12.
横冲直撞而来的星球如同猛浪，一下子将宇宙海盗的进攻矩阵冲得七零八落。庞然大物横亘在交战的双方中间，将刚刚还被围攻得几乎要无力招架的阿开亚商船挡在了身后。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打了个猝不及防的宇宙海盗显然怒火中烧，开足了火力，一面指向阿开亚商船的方向，另一面，猛烈的炮击向高杨的星球陨石般砸来。星球与海盗之间如同一场宇宙级的猫鼠游戏，飞速偏移的星球挡下一道道重击，火石飞溅，土地之上登时千疮百孔。黄子弘凡在移动的大地之上试图保持平衡，却接连差点被猛甩出去，如同坐在一架漂移赛车上。可他的目光始终不能离开高杨一步，每一次炮火重击星球，高杨便是一个趔趄，星球上每多一个焦土深坑，高杨身上便多出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高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眼里冷光如一把柳叶刀，眼尾却像染了血般鲜红，一错不错直视天际，好像从眉骨到握紧的双拳都在用力，大有一意孤行、誓不罢休的意味。
黄子弘凡看得出高杨的用意，但高杨的星球到底没有多大，散落在近侧的散兵游勇又向商船围去，而飞速重振旗鼓的海盗船又开足马力，连续不断地绕过星球，直取商船。黄子弘凡环顾周遭，旋即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储藏室狂奔。不多时，一道银光自山间飞掠而出，如同利箭振羽离弦，向长空直击。
“黄子弘凡！”高杨一怔，明知对方根本听不见，却还是嘶声大吼，“你干什么！”
银色的领航者号如同敏捷而机警的鹰，绕过伏击冲向阿开亚商船的方向，同时向围来的宇宙海盗发动攻击，在阿开亚商船的近侧分散火力。领航者号亮起绿色的和平导引信号，同时不断尝试着向距离不远的阿开亚商船发送讯息，而另一边，庞大星球在炮火之中依然顽固不移地阻碍着宇宙海盗的进攻意图。可高杨能撑多久？他受了多少伤？黄子弘凡心急如焚，巴不得把导引信号加强百倍千倍，最好能强加引力直接把阿开亚商船拖着走。对方的讯息终于传来，黄子弘凡大吼一声一锤桌面，领航者号旋即划出一道漂亮航线。海盗群舰的主力被高杨拖延在星球的另一侧，而这一边，领航者号开路突围，一路护送阿开亚商船从另一个方向驶出星带。
到手的猎物眼看就要逃脱罗网，海盗舰船随即放弃和庞然大物的拉锯困斗，调转航向，和飞船一起穷追不舍的还有源源不绝的火力进攻。距离阿开亚商船驶出星带仅一线之差，领航者号疾驶掉转航向，挡在商船后侧。下一秒，阿开亚商船脱离死亡星带最后一线引力控制的同时，领航者号忽然猛地一震，黄子弘凡一个猛倾，听见系统提示的警报声。可还没来得及等看清损坏位置，他陡然感到四周引力场倾覆。是死亡星带的噩梦，没有人可以逃脱，如同有无形的潮水自宇宙中倾泻而下，卷挟着星带中所有漂浮的舰船不受控制地坠入无底的涡旋之中。
黄子弘凡的脑子在急速的坠落中失去运转能力，只觉得自己一定会头朝下倒栽葱摔得粉身碎骨，却在某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一把托住。海盗群舰如同脱力一般擦过0号星球边缘的空间摔向星带的深处，只有银色的领航者号坠向0号星球，如同一片银色的翎羽，轻而稳地缓缓降落在了星球的表面。
“阿黄！”黄子弘凡听见一个声音，好像听见海潮远远地漫上沙滩，“黄子弘凡！”他想要起身，可浑身的骨头撞得生疼，竟一时间动弹不得。突然有新鲜空气凶猛地涌进来，驾驶舱护罩被打开，一双漂亮眼睛横刀直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高杨，高杨。黄子弘凡盯着那双眼睛，好像突然学会呼吸，又好像快要忘掉呼吸，突然一挣坐了起来，顾不上龇牙咧嘴地喊疼，手已经先于脑子地找到他的爱人：“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啊？”他感觉到高杨同时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好像要确认他的掌心是否依然滚烫。可他顾不上自己，撑着翻身跳出驾驶舱，冲进储藏间抱了个医疗箱就冲出来。
高杨看起来不算好，他本来就苍白，落上伤口严重程度看起来都要再加深几分。黄子弘凡急着翻什么东西，却被高杨伸手按住了，他的声音和笑一样柔柔的：“这些没用呀。”
黄子弘凡一愣，顿悟似地松了劲，由着高杨挪开他的手，找出一个检测仪开始扫他。两人好像都没从刚才世界的骤然倾覆里回神，空气里只有仪器滴声中的轻轻呼吸。高杨似乎屏着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几乎要让黄子弘凡以为刚刚在那双眼睛里找到的焦急是自己的幻觉。可他看着那飞红的眼尾，好像怎么也挪不开目光，忽然就痴愣愣地笑了出来。
高杨抬眼看他：“刚刚损坏严重吗？你这下可别真的回不去了。”
黄子弘凡嬉皮笑脸：“没上次严重，不过……大概得再多修一段时间了呗。而且我刚刚发现通讯器已经能用了……”他由着高杨摆弄，用检测仪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杨儿。”黄子弘凡喊他，笑得傻傻的，“上一次，你也是这样救我的吗？”
高杨没看他：“你觉得呢？”
黄子弘凡已经拉过他的手，把自己滚烫的掌心敷在高杨的伤口上：“所以，你会疼吗？”
高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黄子的手：“会慢慢愈合的。”下一秒他被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那双有力的双臂甚至箍得他有点疼。黄子弘凡劫后余生的心跳紧紧贴着他，一下一下，奋力地跳动着，在高杨的胸口传递长久不息的震动。
“高杨，高杨。”少年人把用尽全力的深呼吸全都变成了很轻很轻的呼喊，好像不可置信，好像重获至宝。高杨这才发觉自己抬起的手在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颤抖，他收着劲，最后还是轻轻按住黄子弘凡的脑袋，让他安心地把重量放在自己的肩上。“高杨。”少年人还在轻轻喊他，把抱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你就是这个星球本身，对吗？”
“嗯。”
“怪不得你随叫随到，神出鬼没的，而且好像我做什么你都知道。”
“嗯。”
“你是不是也怕我会像上一个白眼狼一样觊觎资源，一开始才把星球表面搞得那么荒凉？”
“嗯。”
“你还骗我这里有四季，其实就是你自己一点一点让它变回原状嘛。”
“嗯。”
“那你现在不用再害怕了。”
高杨顿了顿。
“嗯。”
黄子弘凡不再说话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高杨几乎快以为这个小朋友累得抱着自己睡着了，接着就又听见肩上一声重重的叹息。黄子弘凡慢慢松开他，眼睛却仍认真地看着他：“所以，其实他们都是和你一样有生命的星球对不对？”
高杨知道他在说什么：“嗯。”
“所以，所谓的死亡星带……”
“我们有自己的引力场，和外界的宇宙空间不一样，所以你们才会觉得，是什么‘物理法则失灵’。”
“所以你刚才是改变了两次引力场吗？”
“嗯。”
“高杨你能不能说点别的！”黄子弘凡元气恢复，马上就忍不住要开始抬杠，又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其他的星球……”
话出口黄子弘凡有点想打自己一榔头，高杨脸上又浮现起那种“禁止探询”的神色，让现在知晓全部真相的他无比愧疚。但是高杨这一次没有再沉默，他慢慢地放下眼睑：“他们有的消亡，有的自毁，有的……”高杨顿住，几不可闻地叹息：“现在，我是最后一个。”
世界上最后一个有灵的星球，黄子弘凡屏住了呼吸。他的高杨是宇宙最大的奇迹，却也是宇宙背面最无法言说的悲哀与痛苦。可他能否亲吻他的伤痕呢？黄子弘凡不知道。高杨的确不失为他的宇宙里最大的谜题，可他知道自己爱他，不是因为谜题。
“所以你那时候说你自己不是好人，我要是相信就见鬼了。你要是真的是个冷血怪物，你不会救我，也不会救今天的阿开亚人，你那时候没有丢下我不管，还给我毯子和吃的，你笑起来好好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那样的人。”
“高杨，杨儿。”黄子弘凡拧过高杨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唯一，特别特别值得的高杨。”
高杨看着他，好像一点一点回神，笑意和泪水像浪潮一点一点漫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都是星星，他的眼尾也勾着亮晶晶的星星，黄子弘凡突然觉得自己错了，他不该让高杨的眼睛这样近这样直地看着自己的。可是高杨依然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睛弯弯地看着他，眼里的星星溢出来，亮晶晶的泪水滚落他的脸颊，落在黄子弘凡的手上，那么滚烫，那么炽热。
他的两只同样滚烫的掌心握住了黄子弘凡的双手，眼角的笑意更深，声音好像在微微颤抖，又好像在轻轻地笑：
“所以，你现在是要吻我吗？”
·尾声
黄子弘凡启程的那一天，也有非常清朗的夜空。高杨和他并肩站着，仰头看着满天异常清晰的，滚动的星星，忽然有一种过完了一生的恍惚。他在这星空之下，好像从来不曾改变过，可却又分明有什么东西跟着群星闪烁的频率一起不一样了。
出于安全考虑，领航者号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但黄子弘凡用它的通讯器成功向母舰频道发送了信号。在核验身份之后，他的母舰火速调转航向，穿过亿万星辰，来接他回家。巨舰停泊在星带之外，只有一艘灵便的银色小舰穿过稳定的引力场，向0号星球驶来，堪堪停在它的上空，而被用光链牢牢牵锁在它身后的另一艘崭新的小型舰船被光束缓缓放下。所有的树在那一刻哗然摇动，扬起巨大的如浪涛一般的声音，淹没了并肩站在空旷星球之上的少年们。
高杨转头去看黄子弘凡，少年此刻竟异样地沉默，没有预料之中的欣喜若狂，他只是异常严肃，异常冷峻地站着，双手在身侧攥紧成拳，无言地注视着舰船稳稳地降落在星球表面。他垂下头，慢慢地，慢慢地颤抖起来，努力克制着肩膀剧烈的耸动，像一面在风里猎猎破碎的旗。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向舰船走去，脚步拨开蔓草，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撞破风声一路狂奔，好像再不能忍受这一刻延迟一秒钟到来。
高杨没有跟上，他好像被钉在原地，屏住了呼吸。可下一秒他看见黄子弘凡上了驾驶舱又跳下来，胡乱抹了一把脸，抱着一个匣子冲向他。
“高杨，高杨！”他喊他的名字，声音在旷野上回荡，那么用力，那么明朗。高杨僵硬着一动不能动，看着黄子弘凡刹在他面前，把匣子递给他：“我叫张超给我带了这个，你留着。以后不管我走到哪儿都能用它跟你联系，不管我走到哪儿你都能找到我。”不知道他按了什么，一个全息影像倏然跳出来，影像里少年的笑容频率和现实里的少年完全同步了。他挑眉笑，全息影像也笑，笑容明晃晃的：“喏，杨儿你看，你能看到我，实时直播，新鲜出炉哈。”
他说完拉着高杨蹲下来，捣鼓着教他怎么用，叽哩哇啦讲了一通，高杨突然嗤地一下笑出来。
“哎，你有没有认真听讲啊高杨同学。”黄子弘凡作势要敲他脑袋。
高杨歪着头看他一会儿，笑起来：“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很像在教家里的老年人用科技产品。”
黄子弘凡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我才不跟我爷爷谈恋爱的哈。”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黄子弘凡埋头闷闷地拨弄了两下机器，抬头正对上高杨的眼睛，他的眼尾红红的，好像雾里一道刀一样的红光。黄子弘凡伸出手去，慢慢地，细细地，描摹那双漂亮的眼睛的轮廓，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又不由分说：“高杨，你要找到我。”
那双眼睛在他的指腹下慢慢舒展开，高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黄子弘凡，谢谢你找到我。你也永远都要找到我。”
黄子弘凡没有笑，他像是承下了一个很重很重的誓言，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杨的眼睛：“我永远，永远都会找到你。”
高杨按住他的肩膀，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他低下头，如同受勋的骑士。
“高杨，你记得我说过要给你唱歌的吗？”黄子弘凡说，他和高杨面对面站起来，此刻在他们中间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但很快，这段距离里就将填满无限数量的星辰和宇宙，“我总想找一个特别特别合适的时候，找一首特别特别合适的歌，结果拖到了现在……哎，要不怎么说做事都别拖呢你看……”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慢慢地倒退，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高杨。少年的歌声在空旷的星球上响起来，在浩瀚的宇宙里响起来，像是从久远的时空深处传来，见证了这无尽宇宙里一场又一场离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高杨看着他的少年笑着，在泪水里一遍又一遍唱着明亮又刻骨的告别，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下来，让他不能呼吸。“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他的少年流着泪却还在那么光芒万丈地笑着，指尖划过太阳穴，向他致意。
然后一个敏捷地翻身进舱，再也没有回头。
银色的飞船如一支银箭划向高空，却偏偏牵连着最绵长的缱绻，它绕0号星球环行三圈，如同一场最庄重的告别致礼，紧接着，彻底消失在无尽深空之中。
少年的歌声却仍在高杨耳边回荡，好像和在风声与树的潮水里，一浪又一浪地向高杨涌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他会在这星空之中过完一生，高杨想，他们都会在这星空之中过完一生。他们会在地球时代相爱，会在宇宙时代相爱，会在所有的时间相爱，会在全部的星星之上相爱。他们会用尽全力，相互辉映，他们会穿过所有的谜题和奇迹找到彼此，他们会跨越所有星星的河流，然后重逢在浩瀚星辰的深处。
Fin.
